1999/07/16 感謝鴻傑提供
這是幾篇頗為發人深省的文章，值得用心體會並思考沈澱，真
的，不論你在「管理」二字的哪一頭。尤其在這有點低潮的時節，每
一個人都或多或少可以在文章中發現自己不安定靈魂的影子，也許讀
來更能心有所感而激發新的東西。很棒的是還可以在文中享受到小說
家的文筆，尤其是幾段精彩的描寫和比喻。
佩璇
★★★★★★★★★★
驢子與狗
★★★★★★★★★★
或許身為驢子或狗各有命定，但管理者卻是那個可以改變結局的
人，何不讓驢子安心幹活，讓狗兒安份看家，各司其職，學會對自己
負責，各自做他們自己的主人？故事的背景是一個傳統的農莊，描述
一位農夫和他所飼養的驢子與狗的悲劇；講的卻是現代都會上班族的
辛酸與哀愁。
一位誠懇踏實的農夫是驢子和狗的主人，驢子每天日出而作、日
落而息，工作非常賣力而且辛苦；卻常常覺得不討主人歡心，因為「
做得好是應該，做不好叫你捲舖蓋」的臉色，讓驢子害怕又無奈，所
以自怨自艾。狗的運氣比驢子好得太多，白天吃飯、睡覺，把精神養
得極好；當夕陽西下主人拖著疲累的身心回到家，搖頭擺尾的狗兒就
跟前跟後，陪在主人身旁逗樂。這時候，農舍外面的驢子早已因為白
天工作得太累而無精打采， 呼嚕呼地嚕睡著了。
長此以往，狗兒深得主人寵愛，驢子卻日漸被冷落，主人甚至不
經意地自言自語說：「養了一隻懶驢，七早八早就睏倦打盹！」傷心
的驢子滿腹委屈，迫不得已向狗兒請教取悅主人的辦法。
當紅得勢的狗兒雖有狗仗人勢的驕傲，卻也不吝賜教，牠指導驢
兒說：「這很簡單啊，你只要學我在白天時好好養精蓄銳，待主人回
家休息後，諂媚一點，投懷送抱，主人就會對你另眼相看了！」
驢子感激涕零地對狗的指示言聽計從，翌日白天呼呼大睡，等到
月出東山時，羞澀地走向農舍廳前，終於鼓足勇氣學狗一般朝向主人
的胸懷撲去，主人見狀大吃一驚，心裡緊張地想：「這頭懶驢，今晚
八成是瘋了，白天不幹活也就罷了，竟敢趁機夜來襲擊我！」於是衝
進房裡取出獵槍，扣下板機，子彈衝膛而出，可憐的傻驢子就這麼被
一槍斃 命，嗚呼哀哉。
同僚間在一次訓練課程聽見主管人陳述完這個耐人尋味的寓言時
，都忍唆不住地笑得好尷尬，緊接著就被主講人另一個發人深省的問
題給問住了：「你在企業組織中，要當狗還是當驢子？」
經驗豐富的主講人會心一笑，原來論他在哪一行業、哪一公司問
這個問題，幾乎所有的人都會說自己比較像那匹傻驢子；沒有人願意
承認自己是狗，是那隻既聰明又受寵的狗。
同樣地，我們這一班也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是狗，即便一臉小聰
明、在公司裡出了名的大紅人，也在眾目睽睽之下，否決自己被聯想
成是狗的可能。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一起受訓的幾位同仁卻異口同聲地說：「我
要做主人！」若得眾人哄堂大笑。
主講人顯然對這個標準答案之外的答案，並不意外，頗有深意地
說：「想當主人要趁早，若不成功，至少還來得及回頭當老驢！」
這是一則令人心酸難過的寓言，不只是因為它的結局悲慘，還有
那個出乎意外的答案。雖然，「要做主人」只是玩笑而已；但是，不
可否認地，這是許多人普遍的心態。許多可憐的傻驢在受盡委屈之後
，興起當主人的念頭。
然而，大部分的主人就像故事中的農夫一樣，在百般忙碌中忽略
對部屬分配的工作是否公平，忘了建立衡量績效的客觀標準，以致於
只憑自己主觀的好惡來評斷部屬的貢獻與價值，終於造成無法彌補的
傷害及損失。
或許身為驢子或狗各有命定，但管理者卻是那個可以改變結局的
人，何不讓驢子安心幹活，讓狗兒安份看家，各司其職，學會對自己
負責，各自做他們自己的主人？
★★★★★★★★★★
捨 得
★★★★★★★★★★
管理者把工作機會授受給部屬，培養他們獨立作業的能力，不但
可以讓部屬得到成長的機會，整個企業的生產力也能夠提升。對管理
者本身而言，捨下職權的同時，也得到了企業成長的助力。
割捨，一直是十分複雜的情緒。比「分享」需要更多的肚量與勇
氣。就像秋天一樣，是個令人猶豫的季節。儘管高高的朗朗的透透的
藍天，一再宣示著告別的心情，逐漸轉黃染紅的葉片，卻是那麼依依
不捨地附貼在於心不忍的枝頭，直到隨風迴旋飄落地面，還是百般戀
眷。然而，唯有這番掙扎，這樣割捨的苦痛，隔年春天來臨的時候，
才能換得青芽新吐的喜樂。這是自然的生長，不可違背的循環。
在國語歌壇素有「大哥」地位的李宗盛，曾一度宣布暫別觀眾，
從當時媒體報導中，隱約讀到一些為割捨而掙扎的情緒。宣布退出歌
壇並且要暫時拋妻棄子獨自遠行的李宗盛，開了幾場告別演唱會之後
，曾回來幫陳淑樺製作連續劇主題曲「愛的進行式」，為辛曉琪寫新
歌「領悟」，自己又推出紀念專輯「不捨」。
無論這是唱片公司的安排，或出自李宗盛本人的意思，不難看出
個事業有成的男子，要割捨原本擁有的一切，再重新出發，是多麼困
難重要的一件事。
李宗盛曾經不止是純然的詞曲創作者而已，他是專輯唱片的製作
人，也擔任滾石唱片的副總經理，身兼創作與管理的重責大任。愈是
像這樣責任重大的管理者，面臨割捨的時候，心裡的掙扎愈是劇烈。
一般的企業組織裡，這種現象十分普遍。不要說是高階管理者隱
退或數月遠行了，連公差出去幾天，心裡都會對公事，產生割捨不下
的負擔。因為割捨不下，所以希望完全掌握，離開再久，路程再遠，
都不遺餘力地想要遙控。
拜電子通信技術發達之賜，管理者要從遠端掌控企業內部的運作
已不是難題。電話、傳真、電腦網路、視訊會議等設備，無遠弗屆地
為管理者實現遙控的夢想。但是，深究其效果，從長遠的觀點來說，
「愛之適足以害之」這句話，正好印證了管理者割捨不下的後果。
難以割捨的情緒，造成管理者捨不得放手讓部屬去做的負擔；怕
他們因為經驗不足而犯錯的心理，正投射出管理者認為「這個企業不
能沒有我」的看法。於是，事必躬親的做法，導致管理者無法藉由授
能來培訓人才，把自己弄得累個半死，也使得部屬覺得缺乏成就感，
沒有成長的機會。
許多企業，在高階管理者的強勢領導之下，一路平順地發展，幾
年下來有了可觀的規模；但是到最後難免面臨中間幹部嚴重不足的困
境。
因為管理者捨不得放手，凡事都要緊緊操控，讓資深員工感受到
向上成長的瓶頸，到某種程度之後，必然掛冠求去。於是，企業不斷
在補充新手，不斷在花時間教育新人，長期無法提升人力的層次，得
不償失。
其實，「捨得」兩個簡單的字，真的充滿禪機。「捨」的本身就
是「得」，道理很簡單：以管理上的「授能」觀念來說，管理者把工
作機會授受給部屬，培養他們獨立作業的能力，不但可以讓部屬得到
成長的機會，整個企業的生產力也能夠提升。對管理者本身而言，捨
下職權的同時，也得到了企業成長的助力。
「分享」只是一種情緒上的慷慨，讓別人體驗相似的喜樂；「捨
得」卻更是一種行動上的付出，犧牲自己去成就別人之後，會發現原
來自己並沒有損失，反而收獲更多。
★★★★★★★★★★
一只皮夾
★★★★★★★★★★
事隔多年再回想起來，只要曾經真心相待過，部屬和主管之間真
的就像那只皮夾一樣，隨著時間的流轉，在斑斑汗汗的痕跡中更見光
華。所謂伯樂與千里的遇合，也只是相見片刻的驚喜，他們之間需要
的是「真誠」，真誠的相處，彼此成為對方的助力。
終於到了這一天，我在昏黃燈光下，輕輕抽取出夾在內摺的相片
、幾張信用卡、和一疊鈔票，依依不捨地換掉舊皮夾，像參加一段工
作生涯的祭禮。
猶記幾年前剛進HP惠普公司，從Ｓ主管手上接過這份禮物的時候
，並不知道精緻的包裝紙內只是一只皮夾；正如同沒有意想到往後的
七年，我將會遭市多少人與的的驚喜與遺憾。
當時，只以為是一片巧克力。我剛到部門履新，Ｓ主管從香港開
會回來，說是要給一份見面禮。那種感情是真誠而甜蜜的，即使只是
一片巧克力，足以讓一個初出茅蘆的社會新鮮人深深感動。
下班回到家，小心翼翼地拆開，才驚訝的發現：它並不是一片巧
克力；而是一只貴重的真皮皮夾。
是因為知遇之恩的珍惜吧！Ｓ主管對我的種種好意一直銘刻在心
。我們非親非故，她看過履歷表並與我面談之後，力薦公司破格錄用
我這個絲毫沒有行銷企劃工作經驗的青年人，擔任一份頗有挑戰的工
作。
幾近三年的工作相處，整個組織的變化相當快速，難免在人事傾
軋的過程中產生摩擦，就像石頭的撞擊，有傷痕也有火花。部門內外
對Ｓ主管時有褒貶，年輕的心常隨著這些蜚長流短而潮起潮落。
人與人的關係是可等微妙，尤其是直屬上司與部屬之間的信賴與
猜忌、合作與對立。
我們始終認真地爭執過，卻偶爾在私下苛求對方的完美，印證辦
公室裡別的同事間有意或無心的評論，一點點沒來得及打開的結，就
成了內心美中不足的憾恨。
儘管三年後，我轉換到其他部門，甚至最後離開了那家曾以為值
得「託付終身」的公司，心中所留下的，盡是對Ｓ主管指導與提攜的
感激；但仍常懷想起曾經的委屈與埋怨而感愧疚。
歷經幾位不同管理型態的主管，才能領悟自己常常陷入將上司理
想化的謬誤。
後來才發現，不論哪一種類型的主管，都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利
的一面；同仁之間常常很容易挑出上司的缺點，卻往往忽略了觀照自
己需要改進的地方。
曾經很不耐煩於某位主管毫無節制地中斷我的工作，一天上班八
小時之內，總會被他叫進去一、二十次；直到有一天自己也成為小部
門的主管，當處理某些緊急而繁瑣的事件，一樣會不自覺地叫喚部屬
進來辦公室研議，剎那間，竟對以前的主管和當時的部屬有說不出的
抱歉。
沒有人是天生完美的，也沒有人是天生幸運的；所以幾乎沒有一
個部屬能碰到一位主管既有識才惜才的眼光，又可以身作則指導部屬
、不亂發脾氣、凡事追求真理、重視結果不忘關心過程、將員工生涯
發展視為己任。
是的，很難有這樣完美與幸運的契合，幾乎不可能。
但是，所謂伯樂與千里的遇合，也只是相見片刻的驚喜，他們之
間需要的是「真誠」，真誠的相處，彼此成為對方的助力。
事隔多年回想起來，我和Ｓ主管之間真的就像那只真皮夾一樣，
隨著時間的流轉，在斑斑汗汗的痕跡中更見光華。有一天它會脫線、
破損，我必須換一只新的皮夾；但卻學會了珍惜與主管之間的情誼，
也懂得如何去對待部屬。
不論皮夾或是巧克力，歲月的過往後，留下來的是一段真摯的友
誼。
★★★★★★★★★★
離『室』出走
★★★★★★★★★★
與其一生失意，在少年既不得志、大器又難晚成的江湖中漂泊，
感嘆走不盡的辛酸路；何不勇敢先掏出一顆忠誠熾熱的心，以交換主
管不能漠視的眼神，以阻撓小人無孔不入的鑽營，那麼世界之大，也
就無處不可以頂天立地了。
像年少時來不及收拾的那一場雨，負氣離家出走的念頭始終沒有
被澆熄。每個人都似曾有過的經驗，如今在生涯職場上，更不肯委曲
求全地虧待自己。『走吧！』可敬可佩復可憫的上班族，又提起行囊
（裝滿一腦袋理想和一肚子的怨氣），在狀似險惡的水泥叢林中跋山
涉水，為尋找他們心中的桃花源，寧願暫時辛苦過著逐水草而居的日
子，也在所不惜。
受虐幻想症患者<
經常在華燈初上的候候接到Ｍ的電話，對於朝九晚九的我們來說
，彷彿這充滿挑戰性的一天此刻才剛剛要開始。我一邊吃著每天例行
的加班便當、一邊驚訝地聽Ｍ談起又即將離職的消息，明明知道對Ｍ
來說，這會是一個新的開始、好的轉機，理應大大慶賀一番；但說真
的，我的心情有一種『得其情哀矜勿喜』的沉重，加上與她的主管也
是熟識的朋友，眼看著他們賓主之間，在不同公司二度的聚散離合，
不知怎麼的，一晚上都覺得悵悵然。尤其，聽Ｍ描述提出辭呈時，她
向主管低低細訴辦公室裡一些不公平的對待；他竟能毫無體會地說：
『我覺得妳患有嚴重的受虐幻想症』，我怠到椎心之痛。
我寧可相信他是聽說Ｍ要走了，一時之間心慌意亂，才有這樣的
推理，才會在前前後後共處三、四年的員工面前，講了這麼一句這麼
不體貼的話。但仔細回想起種種前因後果來，這說法也不讓人意外。
在那樣講求短期績效，標榜『只問結果不問過程』的企業體，早
已造就出『會吵會叫的孩子有糖吃』的文化；懂得在重要時機爭功推
諉的同仁，往往比較受到上司的青睞，而平日默默奉獻者，通常比較
吃虧。虧吃多了，累積在心中，變成了一股不為人知的怨氣；時間久
了，一旦向主管申訴時，由於主管不能理解員工平日所受的委屈，就
會將員工的不平之鳴解釋為『受虐幻想症』。
主管對於這種現象不自覺，予以錯誤的診斷，是情有可原的。日
常的溝通不足，是最主要的原因。『其實你不懂我的心』這首歌所唱
的，豈止是愛侶之間的不被瞭解而已，主管與部屬之間，也有相似的
難題。忽略對方的感受，讓彼此的許多想法，不再有交集，竟是多麼
容易的一件事。
一位非常資深的總經理曾向我坦承：『企業中會吵會叫的員工，
所提出的需求或建議，的確容易受到比較多的注意。』這是管理的盲
點。主管常因工作太忙，而忘了觀照那些默默付出的部屬，一有空下
來，又得忙著去救火，救那些會爭取、會抱怨、會搶功的人所放的火
。
猶記得當初Ｍ的主管，從某公司把她挖來時興奮的神情，如滄海
中再一次撈到珍珠，失而復得的喜悅，一直洋溢在兩人不時展現『千
里馬與伯樂』的笑容裡。他們的第一次相識，是在Ｍ研究所畢業的企
業求才講座，後來共事一段時間後先後離開那家公司。幾年之後，又
因機緣而再度重逢，那種重獲至寶的心情，而今卻也在歲月的淘洗中
光澤漸失。
如果，Ｍ能在日常生活中，適度表達自己的需求，適度為自己爭
取一些與其他同事同等的權益，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今天這種揮手道別
的局面？而偉大的主管們，又是否該靜下來，好好傾聽這些沉默之聲
，讓會吵會鬧的、和安靜本分的同仁都能享有公平的對待，減少一些
辦公室之間的顛沛流離呢？
暫時離開是為了留下來<
Ｃ向公司請了長假，他想要讓老闆失去他的滋味。生性老實的Ｃ
在某公司服務多年，一直使用二八六的個人電腦，眼看著新同事一個
一個進來，公司電腦由二八六換到三八六，甚至有資歷比他淺的人，
早就由三八六又換到四八六了，他還是在使用速度慢吞吞的二八六個
人電腦。而工作負擔卻愈來愈沉重。其間，雖然曾向主管反應舊型電
腦速度慢，布望和新人一樣有更新電腦設備的機會；當時，主管說新
人的需求孔急，先讓新人用，等這一批電腦整個汰舊換新時，一定幫
他換。如今公司電腦換過第二批了，還是沒有輪到他。
儘管資歷深、績效又好，Ｃ並沒有真正得到應有的尊重及禮遇。
兢兢業業等待一年百分之五的加薪，總是沒有人家一跳槽、待遇翻兩
翻來得快。Ｃ覺得當新人總比老人吃香，正想掛冠求去，向老闆提出
辭呈時，兩人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在回憶中，再次經歷這幾年來共
度的時光，幾經磋商、妥協，決定先放一段長假看看再說。
要讓主管醒悟，似乎都得用一些非常的手段。『離職』有時候是
玩真的，有時候只是藉機威脅一下；有時候則是先假後真，或先真後
假。商場上的爾虞我詐，應用到辦公室來，總也是高手過招，各見真
章。
那些真誠對待的心到哪裡去了？如果，部屬只是主管步步高升的
墊背；如果，主管只是部屬保住飯碗的衣食父母，彼此都只是彼此的
工具，怎麼能奢求真心的對待。
誰來安慰辦公室裡這麼許多不安定的靈魂？
有些人選擇身心如一地離開；有些人則身在曹營心在漢，一山望
過一山高，無法恆久安身立命下來。在一站又一站訪山謁水的途中，
無非是為了尋找一次真心的瞭解、完全的信任，和公平的對待。
至於這個美夢是否終能成真，其實並不一定是靠運氣；自我的努
力，才是最重要的關鍵。與其一生失意，在少年既不得志、大器又難
晚成的江湖中漂泊，感嘆走不盡的辛酸路；何不勇敢先掏出一顆忠誠
熾熱的心，以交換主管不能漠視的眼神，以阻撓小人無孔不入的鑽營
，那麼世界之大，也就無處不可以頂天立地了。